但娜塔莎是不適合安德烈的。他們之間自以為存在的愛情,其實都是一種錯覺。安德烈想用娜塔莎活潑的生命力來驅(qū)趕自己內(nèi)心的虛無感,但當(dāng)娜塔莎答應(yīng)了他的求婚后,他內(nèi)心卻滿是疑慮。“此刻,安德烈心中,對娜塔莎的激情消失了……追求和希望失去了原有的神秘的魅力,只留下對娜塔莎幼稚和軟弱的憐憫”。邦達爾丘克的電影里,安德烈臉上迷茫而嚴(yán)肅的表情,很清楚地表明了這一點。在愛情這樣應(yīng)該感性的時刻,他心中卻全是理性,并在這理性里認清了自己。很多年來,每想到安德烈這個人物,我總想,也許,在這個世界上,沒有哪個女人適合安德烈。每個女人到了他那兒,都會成為另一個麗莎。安德烈不是用來生活的。小說最后,娜塔莎和皮埃爾結(jié)了婚,有了幾個孩子,終日沉浸在忙碌而快樂的家庭生活中。皮埃爾可以,但你能想象,安德烈公爵會過這樣的生活嗎?
50年代的亨利·方達、赫本,很年輕,很漂亮,但正象從美國版的電影中看不到俄羅斯廣闊的社會背景一樣,他們的氣質(zhì)中,也沒有多少俄羅斯韻味。這一點,只要和邦達爾丘克版的安德烈和娜塔莎一比較,就一目了然。當(dāng)然,也許美國人想拍的,只是一部好看的愛情故事。那就無需比較。
皮埃爾是另一位主人公。他和安德烈性格不同,生活經(jīng)歷不同,但他和安德烈一樣,對人生和社會有很多思考,所以,看起來如此不同的人,才能成為真正的好朋友。因為他們本質(zhì)上是相同的。不過皮埃爾更世俗,更生活罷了。
除了主人公,兩部電影人物反差很大的,還有安德烈的父親,老保爾康斯基。這是個很多人都不喜歡的角色。他是個標(biāo)準(zhǔn)的大男子主義者,嚴(yán)重看不起女人,認為女人天生不可理喻,孱弱懵懂,沒有思想,能吸引男人的只有外表。他跟安德烈談到麗莎,很有意思:很難對付是不是?沒辦法,女人都這樣……誰叫她那么漂亮呢。這樣的一個人物,在兩部電影里形象相差很大。美國版里,是肥胖的俄羅斯農(nóng)民形象。而在邦達爾丘克那里,則是戴著一頭時髦假發(fā)的瘦削貴族,讓人很容易就想到了十八、十九世紀(jì)的法國貴族——了解俄羅斯歷史的人,一定會認同這樣的形象。
按說,沒有理由喜歡這樣的人,但很奇怪,我喜歡。原因自己也不明白。此外,我覺得安德烈從某種程度上說,和他父親很象。
喜歡的人物,還有庫圖佐夫。這個人物,在兩部電影里的形象差不多。表面上,總是一幅渾渾噩噩,昏昏沉沉的樣子。甚至在打仗前,別人都在忙碌著奔跑、偵察,他卻連開軍事會議時都在睡覺。他好象沒有任何行動,但實際上,他對一切,目前的處境,敵我的形勢,甚至未來的可能,都洞若觀火,所以,他在關(guān)鍵時刻做出了正確的決策,成為了民族英雄。這個人物,倒讓我想起了老子的那句話,大智若愚,大巧若拙。
拿破侖的幾十萬大軍,就在這樣的大智若愚面前,滾滾而來,又黯然潰去。托爾斯泰是在用戰(zhàn)爭表達他認為的西方文明在俄羅斯的命運嗎?